撒饭也叫“社饭”。社,是民间的一个节气,立春后第五个戊日为社,俗称“春社”。湘西凤凰土家族苗族都有过社节吃撒饭的习惯,这是勤劳的土家族苗族人民在劳动中创造出来的一道美食。社节的到来告诉人们的是春天的信息,吃了撒饭就可以开始迎接春耕生产了。
凤凰的方言是将“社饭”说成撒饭,旅游一开始热的时候,很多游客听不懂撒饭的意思,导游一般要从节气说起才让他们明白过来。我倒特喜欢撒饭这两个字,就觉得凤凰人发明的这个“撒”字比文绉绉的社饭要来得更加形象生动、贴近生活。在乡村,野胡葱和野蒿菜似乎比迎春花更早知道春天的消息,一立春就疯长,就像穿着青布衣裳的村姑,撒着腿在山坡上奔跑。这道饭是由粘米、糯米、山上的野蒿草、野胡葱和乡下的腊猪肉精心烹制的一道米饭,这道野菜和腊猪肉煮出来的米饭,糯而不腻,散而不离,米粒颗颗饱满油亮,野菜丝丝葱绿喷香,让人一看,就像一颗颗珍珠一样撒落在葱绿色的春天里;让人一闻,就感觉到春天的田野的气息,让人的心就想跟着春天撒开腿往山坡上奔跑。
今年过年早,我们春节回家没有吃上妈妈做的撒饭,倒让我心里老觉得欠了点什么,再加上这春天一到,便老惦记起这撒饭了,这是春天给我们最早的一道盛宴。

妈妈每年过社节都会给我们做撒饭吃,每一次吃撒饭她都会说起那些活泼可爱的长沙知青吃撒饭的故事——那些知青都是妈妈从乡下挑选进城到学校里当老师的:“我发现林丽丽老师的时候,她正站在水田里插秧,那两条长长的辫子就像要栽进水田里一样。她那时才16岁,能歌善舞,学校就缺这样的老师。每次过社节,我都会在家里给这些长沙知青做撒饭吃,丽丽老师老是记不住撒饭这两个字,每次吃过以后都会缠着我问:杨老师,您做的忆苦餐真好吃,我们经常能吃到就好了。”在那个年代,他们经常吃忆苦餐,妈妈做的“忆苦餐”就成了他们最值得回味的一道米饭了,以至于父亲70大寿的时候,这些知青前去凤凰祝寿,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想吃妈妈做的撒饭。
现在去凤凰旅游,几乎每个季节都可以吃到撒饭,而旅游没有热起来的时候,凤凰人只在社节这一天才有撒饭吃。只有这个季节,乡里的腊猪肉才刚刚熏制出来,野蒿菜才遍满山坡,野胡葱才从地里钻出来;只有这个季节,春耕还没有开始,女人们才有时间上坡去扯野蒿菜,去挑野胡葱回家,然后将这些野菜拎到河边清洗干净,用刀板剁碎,用微火焙干,再将野菜和切成丁的腊肉放进去。先急火煮,再微火蒸,等到野菜和腊肉的香味都出来的时候,就可以揭开锅盖吃撒饭了。
其实,做撒饭可讲究了。首先讲究的就是它的原材料。挑野胡葱挑那种带白色葱头的,做出来的撒饭就要比没有葱头的香。山上的野蒿菜有两种,一种是叶子正反两面都是青色的,这种野蒿菜带苦味,不好吃。要扯那种表面青色背面白色的野蒿菜,当然能够扯到那种叫做“白头翁”的野蒿菜花,做出来的撒饭颜色更好看饭也更香了。其次讲究的是煮撒饭的火候。一般用柴火煮出来的撒饭最香最好吃,锅底还会有一层厚厚的香香的锅巴,现在这种撒饭只有在农村才可以吃到。城里人现在多用煤气和电饭煲煮饭,撒饭就很难做出原本的香味。但是为了解馋,现在城里人也用高压锅和电饭煲煮撒饭。妈妈每次都会用高压锅煮好了撒饭,再把撒饭倒进炒锅里用微火烧一会儿,烧出撒饭的香味,更为的是给我们这些孩子烧出来一点锅巴解馋。
也许这种撒饭带有一种怀旧的情绪,咀嚼的时候留在唇边的香味就像留在心中的香味一样特别地让人难忘。它让妈妈想起可爱的长沙知青,也让这些长沙知青想起困难时候给他们吃世界上最好吃的“忆苦餐”的杨老师。它让很多人想起童年,想起用柴火煮出来的撒饭的香味,也让更多的人在吃撒饭的时候想起曾经给他们煮撒饭的亲人。它让人看着闻着吃着,都想着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