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说答案:即使大数据技术能够大幅提高计划的效率和处理复杂局面的能力,但计划经济依然是镜中花、水中月。
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孰优孰劣?这个问题曾经争论百年,而且各自有其试验田,即使是在西方主流市场经济国家内,也有凯恩斯与哈耶克之争。争来争去,所争论的焦点问题无非是:到底能不能有一个机构或组织完美地规范社会的经济行为。
市场派坚定地认为,只有以价格为传导机制的市场才能够完美地配置资源,而政府所做的只是尽量不要成为市场中的干扰因素。完美的计划者是不存在的,因为社会的复杂性和多元性注定了没有人能够对市场来进行调控。
计划派则更多偏向于市场也有失灵的时候,价格传导机制有滞后性,因此会有生产过剩,会周期性出现经济危机,所以需要一只强有力的客观的手来进行计划和调控。但有意思的是,计划派在攻击市场失灵的同时,很少能够有强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有完美调配资源的能力。
曾经,随着前苏联的解体,中国的改革开放,计划经济貌似已经走到了陌路,在中国坚定不移地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背景下,后面虽有津巴布韦、委内瑞拉这样的尝试者,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越南已经改革,古巴也在逐步转型,仅有的真正计划经济体制的国家仅剩下朝鲜,实在上不得台面。
但即便如此,关于计划经济的探索从未停止。因为即使是最坚定地市场经济拥护者也不得不承认,市场经济并不完美,他能够避免最坏的结果,但达不到完美地状态。而追求完美是人的天性,计划经济貌似才是未来完美的最佳手段,不是吗?
尤其是在大数据时代来临之后,计划经济的拥护者们似乎又看到了复兴计划经济的希望。在近乎妖孽的人工智能面前,在无所不在的物联感应之中,在拥有越来越强大的计算能力之后,一直以来计划经济被诟病的问题似乎都将随着技术的进步而烟消云散。
黄仁宇在他的大历史相关著作中所说,明朝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没有建立起适应庞大帝国体量的数目字管理,那反过来是不是可以说,如果明朝建立了与之匹配的数目字管理能力,明朝的经济就不会崩溃,面对饥荒就有能力去救济,明朝就不会灭亡呢?
计划经济也是如此,之前计划经济之所以会失败,很多人认为就是因为计划经济中,没有人有能力处理一个复杂经济体中的所有信息,所以才没法指导生产生活,所以才会失败。那在技术日新月异的今天呢?用大数据的手段能否达到这个效果呢?
在一个数字化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无所遁形,一切都可以虚拟化。有强大的人工智能辅助,管理将不再是问题,所有生产生活的信息都以数据的方式汇集、计算,然后找出最优的方式反馈至终端,再以最优的方式来执行。多么完美,一个数字化管理的未来社会似乎已经可期,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是可控的,那不是计划经济的春天是什么呢?更何况,技术的进步似乎还没有尽头。
貌似有一定的可能性,想想也很完美,大数据计算和处理能力似乎就是为计划经济而生的,所以也难怪尤瓦尔赫拉利会预测未来的世界是掌握了算法的人控制这个世界。
但是,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数据时代确实能够大幅提高计划执行机构的处理信息的能力,不过计划经济作为一个事实上已经被扫进了历史垃圾堆的东西,虽然在很多人心中还对其有着美好的幻想,但即使技术再进步,也还有三个问题是没有办法解决和回答的。
一、信息的来源无法保障。
任何大数据手段,首要的就是要有足够多的、真实的信息能够汇聚,不能以真实的数据来进行分析处理的话,自然也不能得到正确的结论。而没有以价格和市场来衡量和参考的真实数据,其他任何数据都很难以保证其真实性。在不同的环境和条件下,人们总是有各种动机来反馈出各种不一定正确的信息,就像当年那个疯狂的年代,各地纷纷放出粮食亩产万斤乃至万万斤的卫星,以至于有人产生了粮食这么多了该怎么用的忧虑。这种信息汇聚起来,再强大的数据处理手段也无法做出正确的决策。
二、没有办法体现新的供给与需求。
计划总是依据已有的供给和需求来做出,它没有办法去激励人们创造出新的供给,也没有办法根据现有的产品创造出新的需求。不管如何计划,最终是要通过调配资源来满足生产生活的需要。但数字毕竟不是人,技术可以在现有条件下最优调配资源,但是没有办法去预估还没有产生的产品和需求,所有的计划只能是一种静态的,实际上就是假定了一个社会不再进化的前提,但这可能吗?符合社会发展的规律吗?就像在IPHONE被苹果公司生产出来之前,没有人会有这样的需求,怎么去计算和统计?而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的,各种需求总是会不断涌现,宁静久了会喜欢繁华,喧闹腻了之后又会追求安定,这种欲望周而复始,就像时尚界过一段时间就会来一个轮回一样,这种需求也没有办法来计划。
三,整个计划所依据的理论并不能保证完美。
虽然人们总是追求完美,但一个常识就是:科学的基础是承认无知,一切理论都有其边界。比如牛顿力学就不能适用到微观的世界。而我们来做计划所依据的理论本身就不可能是完美的,所以计划也不能总是达到最优,而且有可能出现最坏的情况。比如当年19世纪早期的时候,欧洲的医生、社会学家号召各国砍树,为了改进公共卫生。为什么呢?根据科学家的研究,好多传染疾病是由于树引起的苍蝇、蚊子传染的,把树砍了以后,苍蝇、蚊子没地方呆了,卫生就可以改善了。这是科学家提的建议。比如当年我们号召除四害,而四害之一就是麻雀,因为科学家认为麻雀会偷吃粮食,所以是害虫,谁又能预计到现在麻雀还成了保护动物,杀害几十只麻雀就可能会入刑?
这三个问题不回答,再好的技术手段,计划经济也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看着挺美好,但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实现。